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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开了38年杭州这家老修鞋店帅帅的朱师傅
  •   杭州中山南泗水弄的朱师傅鞋店,开了38年,恐怕是杭州城里最老的夫妻鞋店,他们服务过的顾客遍及杭州的各个角落。

      但今年,很多客人到店里修鞋,都会问起:朱师傅去哪里了?这声寻常的问候背后,是一个温暖又悲伤的故事。

      中山南,太庙过去、严官巷不到的地方,有条泗水弄。左通白马庙巷,右通严官巷,弄里住了几十户人家。弄口有一家年数很老的修鞋店,开到今年正好38年。店主不消说,自然是朱师傅两口子。他们修鞋手艺好,价格,为人善良,四面八方的顾客都赶到他们店里修鞋、修包、修拉链,远的下沙、瓶窑、萧山赶来的都有。

      前几天,我第一次走进朱师傅修鞋店,并不知道这家店的历史,完全是被海报吸引进去的。迎面是一张真小的海报,海报上的人就是朱师傅,旁边还有一行小字:“她们都觉得我帅,我觉得还是鞋子修得好些吧。”再一看,这个修鞋师傅还真的挺帅,特别笑起来,用女孩子的话说:萌萌哒。

      出于记者的好奇心,很想认识一下这位颜值很高的修鞋师傅,嘴巴下意识地问:“朱师傅在不在?”店里有几个女的,都说“不在”。

      “朱师傅他什么时候回来?”奇怪的是,没人再回答我。那两个女顾客收好鞋子,其中一个买了双新鞋,跟修鞋的女人说了几句,走了。

      我正纳闷。那个老板娘一看时间,也拍拍走了,说是回去做饭。过了会儿,来了个瘦长的少年换班。他一进来,就开始全神贯注看。

      不,跟他(事后是朱师傅的儿子)聊了几句,“你帮大人看店啊?你爸爸呢?”结果全程他连眼皮都没抬,一张遮住半张脸,只听到鼻子里发出来文不对题的“嗯”“哦”“啊”。

      再晾下去,我快成咸鱼了,只好告辞。一个多小时后,我又重新走进这家店。老板娘朱已经吃过晚饭,正在修鞋。

      言归正传,朱师傅修鞋店的朱师傅叫朱水张,朱叫王凤娟,都是绍兴人,来杭州后就住在泗水弄的一间平房里。朱师傅17岁跟章泽天高考成绩着二哥修鞋,后来二哥不做了,他接上。原本是边摊,泗水弄整改时,朱师傅把公厕改建的12平米店铺租下来,变成了现在的“朱师傅鞋店”。

      本来一家人也熬出头了。大女儿大学毕业,已经当上了会计,还有个儿子读初中,3个人养一个,总养得起的。没想到前年,朱师傅检查出了肺癌,一边做治疗,一边在店里干活。关于生病的事,朱师傅不声张的,所以很多来修鞋的顾客都不知道。

      “那段时间才叫难熬,又要管店,又要管朱师傅。现在慢慢熬过去了。他生病的时候,全部都是进口药,他也不想走,他说万一我是万幸中的一个呢。我老早叫他去看,他不肯去看。最后,悔死了。”

      朱师傅今年3月去世后,朱接过了这家店,早上5点起来修鞋子,一直要做到晚上九十点。她最怕来个客人问:朱师傅去哪里了?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太难了,越伤心,越说不出口,偏偏每天都有人来问。

      店里呢,仍旧挂着几年前给朱师傅拍的大海报。朱一般回答:朱师傅出去了。有些男顾客听到这里就罢了,而一些女顾客偏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:朱师傅到底去哪里了?什么时候回来?朱烦不过,会说:朱师傅出国去了。

      可是有些老顾客反而起了疑心,脑洞大开问出一些啼笑皆非的问题:你们是不是离婚了?朱师傅是不是有小三了?

      “谁会想到他走了?都想到他大概离婚了。有种顾客就说,朱师傅是不是到国外去了?因为有个小姑娘在,每年回来都带鞋子,我老公给她做一上午。我说,是的,到国外去了,到遥远遥远的地方去了。他们说,他什么时候回来?我们很想他。我说,还早嘞,还早嘞。”

      还有种情况是:来的客人问,朱师傅是不是进货去了?知道点的人还会进一步问:朱师傅身体有没有好一点?旁边有顾客熬不牢,就说了出来:朱师傅死了。但问的人却很生气:你怎么咒人?这么说话也太伤人了!

      后来陆陆续续,有些顾客知道,后悔不迭,难过不已。这几个月,不断有老顾客和老街坊怕朱生活有困难,扔下钱就走,500元、2000元的都有。

      “他们讲,你小孩子这么小,压力这么大,你怎么生活呢?我说,慢慢熬,孩子慢慢会长大的。可是,真的有好多顾客,钱一放,就走了。他们说等你儿子以后大了,再谢谢我们好了。”

      前几天,一个大伯走在上听到朱师傅没有了,他跑到店里,“我也没带多少钱,这点钱拿着。”丢下500块就走。朱要追又追不上。

      有些人修了10块钱的鞋子,扔下100块就走。还有些人故意在这里一口气买好几双鞋子,“他们说我放在家里慢慢穿。我说我知道,你们就是想帮我渡过这个。”

      朱说到这里,一肚皮气:“你说我尴不尴尬,难不难过?我从来不拿人家钞票的,一是一、二是二的呀!”

      那天晚上,我在朱师傅店里一直坐到10点,来修鞋、取鞋、聊两句天的人没断过。讲到朱师傅,都说朱师傅人多少好。

      连一起住了没几天的病友,都打电线个人,朱师傅起先是情况最好的一个。别的病人饭也不吃,觉也不睡,是朱师傅去劝啊劝啊劝,劝好的。连医生都想不到,他这么开朗的一个人,会走得这么快。

      晚上8点多,一个大叔拿了双开胶的球鞋过来,朱给开裂处上了胶水。“我住在南星桥,基本上鞋子都在她这里修。”大叔付了3块钱,走了。这里的修鞋费大多是3块、5块,10块钱算贵的。

      朱气起来,你知道朱师傅临终前怎么嘱托的?留了4个字:不好涨价。“我真当气昏了,他除了顾客,心里没有第2个人,他做出来的东西都跟新的一模一样。”

      “我是没办法,他要我把店做下去。顾客都说,你不好走掉的,你要是拆迁搬到哪里去,要通知我们一声的。有的小男孩说,阿姨,你们还在这里,我鞋子破了,又想到了你,我小孩都有了,你们还在这里啊。大概杭州我们是最老的(修鞋店)。我老公走的时候说,你有能力,做好一切事情。还有,不好涨价。”

      因为朱师傅一家就住在修鞋店后面的巷子里,真是想休息都休息不来,顾客找上门,都是直接来敲门的。朱叹口气,说,朱师傅以前每天做10多个小时。

      “有个男人打电话来,问你在哪里,我可不可以过来有个包要踏两针。我说你在哪里?请告诉我。他说我在杭州大厦。我说这么远,你就在杭州大厦弄好了。他说,你是不是实体店?我说修鞋还有不是实体店的?结果他来了,包是个好包,我了。他儿子说,对不起阿姨,这里已经是第3家,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弄好了。他问多少钱?我说5块钱。他说,啊,我连停车费都不够。”

      朱的修鞋手艺,是跟朱师傅学的。本来头脑活络的她是做外贸的,在红太阳还有个摊位(红太阳地摊,1980年在浙江展览馆西侧的马上开张,1992年搬到环城北上,再后来有了环北小商品市场)。是朱师傅把她拉回来,一起守修鞋店,两个人轮班倒。

      “有些顾客说从来没看到我。其实我早上5点多起来,帮朱师傅做好(鞋子),再去叫儿子上学。晚上我先管儿子睡觉,弄好了再来帮朱师傅做。”

      朱师傅是个顶真的人。当初朱第一次上手修进口鞋子,对胶水的性质没把握,请朱师傅把把关。结果朱师傅说:“我跟你说了没用的,你还是学不会的,你要自己去掌握,才能学会。”连邻居都看不过去,“你这个人,连自己老婆都不教”。

      “我主要心里不踏实。但他那个人不肯教,就要你自己学。”朱说,那个时候朱师傅已经得病了,但修鞋还在做的。

      推算起来,海报上的照片是2014年拍的,朱师傅白皮肤,白牙齿,头发葱郁。2016年的报道上,照片里的朱师傅已经是平头,苍老了很多。我还找到2015年某栏目的一则新闻,画面上的朱师傅坐在现在朱坐的藤椅上,一直低着头,手里活计没停过。记者采访时,他说得很轻,但很自信,还带着清楚的笑容。他的侧脸,看着有点像苗侨伟。

      “那个时候他还会说话,后来他没了。我去打针灸,那个医生安慰我:你也不要哭,你就当跟他离婚了,那就对了。可是有一天修鞋的机器坏了,他活着的时候,也没说过该怎么办。我就抱了个机器哭,叫天不应,叫地不灵。离婚了还叫得着,他那个地方我又打不通电话,我把手机都扔破了”

      朱师傅活着的时候,朱一直不肯学电瓶车。可是那次,她用电瓶车驮了机器,一个人骑了去。“人啊,都是逼出来的。”

      朱的右手腕上绑了条黑带子。“腱鞘炎。没有这个东西,手发软,没有劲,这也是职业病,在四院针灸科打了好几次针灸。”

      “一个大伯换了两部车,来修一双老壳皮鞋。很硬很硬的,要缝起来。他说换了两辆公交车,拜托你帮忙修。我打了两天针灸,做不来事。他就说,你给我磨下。”

      没办法,修鞋的行当花的时间多,钱又少。朱指着自己的藤椅说,“这个椅子你坐一天,试试看?什么事不做,都累。哪个吃得消坐?冬天冷,夏天热,我两只手都放不下去。不是我空调买不起,是装了空气不好,不流通。”

      对,又脏又累,但朱还少说了一句:偏偏还少不了。说话的工夫,有个姑娘儿拿了双镶满铆钉的女鞋,“阿姨,能不能给我撑大点?我实体店买的,才穿了一两次。”朱接过一看,“旁边有一圈刺猬,我给你拉拉试试看。”“好的,不急的。我过两天来拿。时间长一点不要紧的。”

      说到各种各样的客人,朱的印象里有一大堆例子。“过年前,一个男伢儿拿了一只LV包,问我修修多少钱。我说最好的是15块,广州出的,拆开来稍微有一点看得出的。他说那我到专卖店去修。年腊月廿八我休息,廿九我在搞卫生。阿姨,对不起不要关门。我说你怎么又回来了?他说,你把我这个包儿弄弄,否则我正月里没得用了。我说你不是到专卖店去?价格我晓得的,298。他说,800块了今朝!”

      朱说:“这批老邻居老早就来说,你要是不做了,电话留出,我们跟你到家里。你外孙也不要管,就门口坐坐。你说做了这么多年数,叫我不做,我还舍不得,好像这里一天不开,味道就毛难过。就跟菊英面店有这么多老顾客,吃惯他的口味,一天不吃喉咙里就痒痒的,二三十年吃了的,成了每个人的习惯。”

      朱和朱师傅一样心肠好,附近有个老经常听干休所的老姐妹老兄弟说“有事找朱师傅去”,他就拿着假牙来让朱修理。

      “他说自己是新中国第一代飞行员,今年93岁,要我用砂轮帮他磨假牙。”朱说,不做,又不好回报()他;做了,万一假牙磨坏了,就是万把块钱。怎么办呢?老爷子缠着朱:你一定要给我做,你一定做得好的。

      朱只好把砂轮搞干净,替他把假牙上的钩磨平。老拿到假牙,清水里洗了洗,带上去一试,哭了,说出来一句:“我总算有饭吃了。”从前他咬东西,一口下去假牙上的钩就钩到牙床肉,很痛很痛。

      “笑死了!谁相信,连牙齿都修?能帮就帮一下,帮不了也没办法。”还真多亏了这家“万能修鞋店”,修鞋、修包、配钥匙、换拉链、拷边还要加上一个特殊功能:寄存。

      萧山那边的顾客把朱师傅修鞋店当成了中转站,从萧山过来,顺手把买好的菜或者物品放在店门口,再去杭州城里办事。

      前年“苹果6”刚上市的时候,有个心大的顾客把手机放在店里充电,人就走了。人家说,朱,你的手机响了。朱一看,是别人落下的,先收好。晚上那位顾客大姐才来,荡地说:放在你店里,肯定都在的。

      还有皮夹落在店里,自己不晓得,跟小姐妹到东站买羊毛衫的。“中午吃饭,有人说:这只包怎么放在这里。我说拉链坏掉了。那个人说拉链没坏,拉开来,里面还有钞票。幸好皮夹里有身份证,一看这个人,我认识的,马上打电话到她家里去。”朱打了3个电话,对方“当我是诈骗犯!”

      “还有个小姐妹还要发靥。我这个包你这里放放。我说你放好了。她回来问我,你晓得我包里有啥东西?我说我怎么晓得你包里有啥东西。给你看看。我刚刚银行里拿来的20万钞票。”朱的绍兴普通话讲起这件事情来,简直有绍兴落的功效:“我说吓死我了!你不会跟我讲一声,万一我不在,给人家拿去呢?喔,你这里,又不用担心。”

      其实,小姐妹也好,街坊邻居也好,对朱都是“管”得很牢的。比如摄影记者第2天去给朱拍照,有个大妈悄悄问他:她老公的事情你知道不?“我说我知道的。她是怕我又问朱朱师傅去哪里了,伤她的心。”

      墙上挂着支付宝的账号。因为经常有年轻人来。“阿姨,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。有些过了就再来给我。我跟女儿说,我天天在学雷锋。我女儿给我弄了支付宝,还弄了无线网络。”

      恰巧,一个外地游客过,买了双鞋垫,用支付宝付的款。游客走后,小朱不放心:“妈妈,你看下手机有没有到账。”朱说:“不用看。不要说二块五,5块我都不看的。”

      “我们这批人不做,这个行业肯定没人做的。哪个要做?都喜欢轻松的行当。上次来采访,问你为什么没有让儿子把店接过去。我说,这我儿子不要忙死的?连老婆都讨不到。哪个人这么好,跟你来守爿店啊!”

      “不来事,你爸爸讲过不好涨价的。”这么一句以后,她沉默了好一会儿,再说下去,“他们说价格太便宜,我说1年以后我会涨价的。他们问为什么要1年以后,我就不想说了。”

      这个朱想关掉,又关不掉的店,如果哪天不做生意,电话就会被客人打爆。那天晚上,她对萍水相逢的我,居然说了很久很久。她的儿子坐在边上,一直沉默。她讲到落泪,起身去拿纸巾。讲到后来,又笑了。又长久沉默了。

      一直听她讲故事到她女儿回来,10点收摊。我悄声问她女儿,你爸爸哪一月走的?才知道:今年3月。